我的记忆里藏着一条母亲河,它的名字叫黄河。

我的家住在黄河滩区。小时候,月亮的清辉撒满院落,奶奶坐在歪脖树下,摇着蒲扇,给我讲黄河的故事。黄河的浪高,黄河的沙细,黄河的大鲤鱼肉鲜味美。还讲了那一年黄河发脾气淹了村庄,村里人坐着大船逃荒的事。奶奶编了个顺口溜:“月亮地儿,明晃晃,推着小车去逃荒。前面跟着叭叭狗,后面跟着妮她娘……”

我说:“奶奶,现在黄河咋不发水了?我想逃到俺二姑家!”我喜欢二姑,她家住在城里。

“傻丫头,逃荒的日子可不好受,黄河已经被治好了,好多年都不发水了。”

奶奶说的没错。为了治理黄河,乡民们在田间路旁挖了好多河道,每年都要修整一次。我最喜欢跟着妈妈去挖河,妈妈骑着二八自行车,车把上挂着干粮,前梁上驮着我,后座上捆把铁锹。一家分一二十米,把河道挖宽,河底修平。挖好的河道清清爽爽,小孩子们就尽情地在里面赛跑,打车轱辘。随处可见的大块软泥最好玩,可以摔泥巴、捏泥人。村东头修了高高的避水台,四周栽种槐树,榆树,梧桐树……开花的季节,满树的槐花、榆钱既好看又好吃,梧桐花可能当小喇叭“唔唔哇哇”地吹。村里盖房子都先垫冈,垫冈可是个大工程。我家喂了一头毛驴,垫冈就靠它运土。上坡时,父亲鞭打毛驴,毛驴拧头用力,母亲弓腰推车,我跟在车后面跑,这个生活特写场景每每浮现,我的心都是疼的。

那一年,黄河闹了回小脾气,从河道里跑了出来,被挡在村东头。大路、庄稼全看不见了,只见黄茫茫的一大片,真叔和光哥划着船,从水里抢收了一批花生、毛豆,还抓了几条大鲤鱼,逮了几只野兔。几天之后,水退了,妈妈去地里查看庄稼时,发现一个水洼,里面跳着鲤鱼儿。妈妈用铁丝把窗纱拧在棍子上,捞了满满一大盆,我们全家美餐了一顿。

黄河滩区没有青山秀潭,只有波浪滔天的黄河水,和一望无际的原野村庄。我爱这片土地,最爱玩的地方就是黄河滩。夏天,河堤上绿树葱茏,蝉鸣嘹亮,沿着石头砌成的堤坝溜下去,就是浅浅的河滩。粗粗的沙粒硌着脚板,会从脚底一直凉到头顶,惬意极了。河滩的沙最神奇,像个充满魔力的精灵。看着是硬邦邦的湿土,只要你用脚跺几下,她就咧嘴笑了,露出粗细不一的缝儿,好像母亲充满褶皱的笑脸。再踩,周围的沙块也跟着晃动,面积越来越大,有水泛了出来,像是一块酥软可口的红烧肉,里面滋滋渗出油脂,亮晶晶的一大片。踩到淹没脚踝,双腿开始慢慢往下陷,拔也拔不出来,这时你可别慌,因为这是黄河滩在用独有的热情欢迎你。

微风吹过,河面皴出一波一波的涟漪,偶有河鸟掠过,“扑扑棱棱”地扇动着翅膀。远处一艘船驶来,原来是贩卖西瓜的河东瓜农。河东素有“西瓜之乡”之称。西瓜成熟后,总有瓤红沙甜的西瓜渡船过河。玩累了,买个西瓜尝尝鲜,再坐上船去对岸挖几把野菜。那是记忆里最开心的青春时光。

时光如水流逝,家乡的河,河边的家,永远淌在我的心坎上……